凯小衣

黑暗并肩（74）

　　赵嘉敏衬衫上的扣子被崩掉了好几颗，外面骤然响起的枪声却让男人的手不自觉地顿了顿，他警惕地回过头去：“什么动静？”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赵嘉敏还没从刚刚心里涌上的那种巨大的绝望中缓过神来。 
　　 
　　大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进来的灯光打到门槛上，赵嘉敏的心理防线在看见进来的是谁的时候，立刻就崩溃了。 
　　 
　　何炅一眼看见里面的人，绷得紧紧的脸上瞬间划过一道裂痕，他手上没有片刻停顿，好像在这个距离里，连瞄准都是多余的，几乎就是抬手扫射过去，哀号声在不大的小屋子里响起来。几个男人几乎是同时蹲下去，每个人的左腿上都被开了个洞。 
　　 
　　最恐怖的是，有人看得分明，这些血洞的位置竟然在同一个位置！ 
　　 
　　门外那些还想要挣扎反抗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这个匪夷所思的男人匪夷所思的枪法之后，心里突然升上一股寒意。 
　　 
　　翟行远却来不及注意何炅打了谁、打到了哪里，看也不看地上哀号的人，一言不发地向赵嘉敏冲过去。 
　　 
　　何炅脚步顿了一下，居然往旁边让了半步，让翟行远先过去了。 
　　 
　　翟行远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赵嘉敏身上，一把把她抱起来。 
　　 
　　赵嘉敏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她也不出声音，就是眼睛里大滴大滴的眼泪开始往下掉，眼神有些涣散。翟行远吓得不轻，搂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掰过她的脸，面对着自己，声音压得又轻又柔和，像是怕动静稍微大一点就吓着她似的：“怎么了，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有没有欺负你？” 
　　 
　　赵嘉敏还是不吭声，缩在他怀里拼命流眼泪。 
　　 
　　这女人平时彪悍得很，心情不好的时候逮着谁呛谁，一张嘴能把人噎个跟头，上房揭瓦无所不为，活蹦乱跳得像个小豹子，翟行远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柔弱可怜的样子，心里恨不得把地上那几个人生吞活剥了。 
　　 
　　何炅沉默了一会，走到满身纹身的男人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男人本来嘴里一直骂骂咧咧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喉咙动了动，发不出声音来了。 
　　 
　　何炅伸出脚尖，踢了踢他，淡淡地问：“你用那只手碰得她？” 
　　 
　　男人“咕嘟”一下咽了口唾沫，在何炅的目光下忍不住缩了一下。 
　　 
　　何炅突然笑了一下，抬起脚，一脚踩在他被子弹打穿了的左腿上，骨头嘎巴一声，折了。男人惨烈的叫声让翟行远怀里哭得死去活来的赵嘉敏都忍不住顿了一下，抬头往这边看过来。 
　　 
　　何炅似乎感觉到了，回头，特别温柔地对赵嘉敏一笑：“没事，交给爸爸。小翟，你先把她带出去，一会救护车和小凯他们来了，让他们帮嘉敏检查一下。” 
　　 
　　翟行远虽然从来没见过何炅跟什么人翻脸动手，却是听说过何饮狐这个名字的，俯身把赵嘉敏抱起来，往外走去。 
　　 
　　赵嘉敏转过头来望着何炅，她一哭更脱力了，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张张嘴，做了个“爹地”的口型。何炅笑眯眯地用没拿过枪的那只手摸摸她的头发：“不哭了，不怕，小脸都花了。” 
　　 
　　翟行远顿了顿：“何叔……”虽说他自己也恨不得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活活剜了，但是何炅毕竟和他身份不同，怎么说也是明面上的一个守法公民，还是警方家属，虽然吴亦凡也说，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当没看见。 
　　 
　　何炅挥挥手，淡淡地说：“我有分寸。” 
　　 
　　翟行远犹豫了一下，没再多说废话，转身出去了。 
　　 
　　外面的人都已经被控制住了，不得不说，有时候黑社会的出手抓人，比警察还要来得爽利些，起码人家开枪也好揍人也好，都不用打报告。何炅蹲下来，看着被自己踩在地上垂死的鱼一样翻滚着的男人，又轻声问了一遍：“你用那只手碰过她了，嗯？” 
　　 
　　男人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挤出一句话来：“我……我……我没、没碰过她……啊！真的没有啊真的没有！”何炅用脚尖在他断了的腿上碾了一下，男人惨叫的声音又上升了好几个八度。 
　　 
　　“你没碰过她，她的衣服怎么破了？”何炅慢悠悠地问，他叹了口气，“我真是老了——不过既然你不肯说……” 
　　 
　　对方还没弄清他“老了”跟前面那句话有什么逻辑关系，就看见何炅提起枪来，眼睛都不眨地对着他的一双手上开枪，子弹穿过手心，男人抖了一下，当时就疼得抽了，翻着白眼不动了。 
　　 
　　何炅长眉一挑：“哟，不至于吧？这才哪到哪啊？”他俊秀的脸上划过几分恶意，把枪口往下移了几分，顶住男人的裤裆。 
　　 
　　几个同样在腿上被穿了洞的已经吓得不敢出声了。 
　　 
　　这时门再一次被推开了，吴亦凡带人闯了进来，谢娜和吴尊他们去截闵言，反而比他们还要慢上一点。看见这堪称血腥的场面，炎亚纶和王俊凯的反应出奇的一致，愣完神以后，同时转过身往外走去，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这年头的警察队伍都是什么素质啊？！吴亦凡在心里泪流满面。 
　　 
　　不过泪流归泪流，刚刚在外面看见赵嘉敏哭得惨兮兮的模样——虽然医生说除了麻醉药注射稍微有点过量之外，赵嘉敏没受什么伤——但他也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火。 
　　 
　　吴亦凡又看了何炅一眼，不过憋火归憋火，何老师您这这……有点过了。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按住何炅端着枪的手：“何老师。” 
　　 
　　何炅抬头看了他一眼，含着一股子让人发寒地笑意。 
　　 
　　今天这一个两个都不正常了，吴亦凡心说自己就是个收拾烂摊子的命，扣住何炅的手腕，把他手上的枪夺了下来，何炅倒是没怎么反抗，他要就给他了。 
　　 
　　吴亦凡真事儿似地说：“何老师，本市黑帮成员刚刚在这里发生过一场火拼，现场很危险，您还是先出去吧？” 
　　 
　　何炅直起身来，了然地看了吴亦凡一眼，突然有些疲惫，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经不起这大风大浪地提心吊胆了，点点头：“我去看看嘉敏。” 
　　 
　　吴亦凡松了口气。何炅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多谢你了。” 
　　 
　　吴亦凡摆摆手：“你还不如去谢小凯呢。 
　　 
　　何炅饱含深意地说：“他我就不谢了，我们俩谁跟谁啊。” 
　　 
　　“你们俩是他跟你。”吴亦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瞪着何炅。何炅不知道为什么，跟他说了两句话以后，心里突然轻松些了，摇摇头，转身出去了。 
　　 
　　赵嘉敏其实只是吓着了。她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太平顺，聪明漂亮，在家里被两个老爸宠到天上，在学校是校花，在办公室里作为唯二的女性，被一帮男人捧在手心里似的。她也不是谢娜，没有拎着枪跟什么人面对面地死磕过，没有经历过命悬一线，甚至很少有人对她不好过。 
　　 
　　她能做到看见过的东西就不会忘记，却在那男人肮脏的手伸过来瞬间手足无措，靠在翟行远怀里大哭不止，有委屈，有后怕……却也是恨极了那时自己的无能为力。 
　　 
　　何炅从屋里出来，看着来来往往闹哄哄的人，先是转到墙角旁边，靠在那里，自己平静了一会儿，彻底把身上的杀意抹去了，才走出来去看赵嘉敏。 
　　 
　　长期不务正业的王俊凯终于做了一把他的本职工作，等何炅走过去的时候，赵嘉敏已经在他强大的治愈系气场下平静下来了，力气也恢复一些了，仍是靠在翟行远怀里，哭得惨兮兮的小脸上带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笑。 
　　 
　　赵嘉敏一看他过来，就从翟行远怀里挣扎出来，向他扑过去，紧紧地搂住何炅的脖子。 
　　 
　　何炅伸手接住她，女孩身上清新浅淡的香味传过来，半天来一直挂着空着的心，终于放实在了。 
　　 
　　他闭上眼睛，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很酸——幸好这个孩子没事，幸好她…… 
　　 
　　“老爹……”赵嘉敏含含糊糊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何炅没吱声，赵嘉敏觉得好像有热乎乎地液体落在她的脖子上，她吃了一惊，却没敢动，甚至没敢抬头。 
　　 
　　从小到大，这个男人似乎总是那么笃定，带着戏谑和无所谓，笑得让人牙根痒痒，她从来不知道，他也会哭。 
　　 
　　那么厚重，那么疼的眼泪。 
　　 
　　王俊凯递过电话给这父女俩，说了一声：“汪局。”然后和翟行远识趣地退开了。 
　　 
　　又过了一会，吴亦凡出来了，指挥众人把该拖走的都拖走，然后说：“谢娜他们截住闵言了，丫身上带着枪，还伤了一个兄弟。” 
　　 
　　炎亚纶猛地转过头来，吴亦凡对他点点头：“放心，娜姐和阿尊没事。” 
　　 
　　他深深地呼出口气，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揉揉眼睛，觉得眼珠有点干涩。吴亦凡说：“收拾了这帮人，交给老郑他们吧，那闵言故意伤人、涉嫌绑架谋杀和毒品走私，够他喝一壶的了——小凯……哎，王俊凯人呢？” 
　　 
　　炎亚纶一愣：“刚才还在这里来着。” 
　　 
　　吴亦凡有点累有点不灵光的脑子立刻清醒了，飞快地拨了王俊凯的电话，响了两声，被按掉。再拨，仍然被按掉，再拨——这回干脆关机了。 
　　 
　　吴亦凡咬牙切齿，转身就走——王俊凯你丫等着，今天晚上非把你办了不可！ 
　　 
　　柯如悔放下望远镜，缓缓地转过身来，带着一点特别愉快的笑容，好像他刚刚看完了一场戏似的，在那满足地回味。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楼顶的风掀起王俊凯柔软的头发，深灰的衬衣像是融在了夜色里，王俊凯的眼睛被眼镜片挡着，让人看不分明，总是带着温暖而讨人喜欢的笑容的嘴角抿起，划出凌厉的线。 
　　 
　　柯如悔的表情却像是见到了分开好久的好朋友，如果王俊凯手上没有枪，或者这枪口不是在指着他，他甚至要扑上去给这年轻人一个拥抱似的。 
　　 
　　“居然被你抓到了。”柯如悔轻松愉快地说，“好久不见了，你居然比以前还要瘦些，工作很辛苦么？” 
　　 
　　“以你的控制欲，一手安排下的东西，不看完不会走，我知道你肯定在附近。”王俊凯说，微微歪过头，让一缕被风吹到眼睛里的头发落下来，露出光洁的前额，“这附近最高的楼是这里，楼顶上的视野刚刚好可以看见知了茶楼发生的一切。你还在嘉敏身上装了窃听器是么？” 
　　 
　　“你就像我了解你那样了解我。”柯如悔笑着说。 
　　 
　　“你故意接近闵言，故意帮他导演出姓乔的女人那场闹剧。”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会走在闵言前面。”柯如悔说。 
　　 
　　“然后你让合适的人带给他消息，再激怒他——” 
　　 
　　“karry，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王俊凯突然语气有些逼人地打断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副手铐扔过去，“要么你自己把自己铐上，跟我走，要么……” 
　　 
　　他轻轻地扬起下巴，往旁边点了一下：“你从这里跳下去。” 
　　 
　　“karry啊……” 
　　 
　　“快点，我不想听你废话，是跟我走，还是跳下去？” 
　　 
　　柯如悔笑着摇摇头，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手铐，在手里把玩了一下：“你怕我？” 
　　 
　　王俊凯嘴唇轻轻抿了一下，随即立刻松开。 
　　 
　　“你怕我会说出你不想听的话？”柯如悔像是更开心了，眼睛里冒出猎人见到猎物一样可以称为兴奋的光芒，“你怕我说出你心里的秘密，就像你把闵言逼得方寸大乱一样？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连你也这样脆弱起来了？”